平原轶事

山里来的贼

毛五生就一副瘦小骨肉，小时蹲在村前河边树根上乘凉，老远被狩猎的看见了，以为是只肥大的野兔，遂开槍射击。一团硝烟飘去，猎人喜滋滋地跑去寻找猎物，不见一根兔毛，站在树下迷惑，却当头落下一摊粪便脏物。毛五在树上大骂：“瞎眼的东西，把你祖宗当兔打！”

毛五槍下逃生的故事成为平原一带的经典，口口相传，讲得神乎。原先一天把毛五饱揍数顿的四个哥哥，再也不动五弟一根指头，出门看电影看戏，都把五弟带在身边，并以此为荣，因为总是有人给毛五让座，他们也能沾光。

平原一带大树较多，鸟儿从肚里拉粪带出的一粒种子，当年就能长到尺把高，几个寒暑便碗口粗。这地方有个习惯，杀树前要在最高的树梢上挂一块红布，然后用锯斧解下树头。毛五爬树之才就有了用场，一年四季总有人请，每回填满一肚子鱼鸭之外还能捎回一包点心或香烟。

平原上的人没想到会爬树也是挣饭吃的一行，就有人把孩子送到毛五家，磕头拜师。毛五再出门，腚后就随了一串大大小小的徒儿，浩浩荡荡从街上和田野里走过，羡煞许多村人，毛五好不威风。

毛五无师自通，对爬树总结了一套理论：“眼中无树，树在心中。心中有树脚不软，眼中无树目不眩……”

毛五的这套理论十分管用，徒弟们烂熟于心后，爬再高的树也手不酸头不晕了。于是，平原一带尽是爬树高手。

毛五爬树最喜上面有鸟窝的树。每到树顶，他就先把手伸到鸟窝里，摸摸是不是有鸟蛋，若有，就把那蛋在牙上一碰，仰脖子喝了。他说鸟采五粮之精、杂草之华，饮天之露，喝了它们的蛋长寿壮陽哩。他更喜欢登高后的眺望，白云在上，鸟雀在上，纵横的河流在下，连土地上高大的屋宇都显得矮小了，自己就有了冲天豪情，可着喉咙大嗥：“闺女大了不能留，黑天半夜爬墙头，爬得东墙不长草，爬得西墙光溜溜……”

一天早晨起来，毛五突然发现平原上十分旷阔，没有了在晨风中梳理白云的大树，听不到鸟儿问答，整个平原像被掏空了五脏，干瘦苍凉。毛五打了个冷战。

望着空旷的平原，毛五呆了，想起有些日子没有人请他爬树了，便草草吃了早饭，出了门，穿村渡河，一连走了几十里路，都看不到一棵直刺云天的大树。他沮丧极了，觉得心里有一团东西堵着，就高喊着飞跑起来：“大树！大树－…”

从这个平淡无奇的日子开始，平原上就多出一个整天行走不定、口中念念有词的人：眼中无树，树在心中……”

毛五疯了。